第四十九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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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九章
周良野說完便轉身，高大身影步入雨夜。
“周良野！”朱鈺沖著他背影喊。他的腳步停住了。
“記得簽字！”她又接著喊。
他沒有回答，轉瞬間自她視野中消失。朱鈺關上門，一切喧囂隔絕於屋外。蘇意琦怯怯地望她：“朱朱，我對不起你。”
“你做了什麽壞事？”
“就……之前我把我們在別墅玩的照片發朋友圈，然後周良野就來私聊我，問我哪兒找的別墅，我就把中介電話給他了。”蘇意琦支吾著說話，“他大概是順藤摸瓜找過來的。”
朱鈺倒是不意外，一臉平靜地望著蘇意琦：“我看你就是想他來，看熱鬧不嫌事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蘇意琦有些不死心，“你們真就斷了啊？”
“嗯。”朱鈺點頭，“我已經不喜歡他了。”她像是做了一場漫長坎坷的夢，而現在，她終於夢醒。
“可他好像是喜歡你的。”蘇意琦說，“都要離婚了，他還千裏迢迢跑來親你一頓。”蘇意琦悄悄打量朱鈺。剛才的吻堪稱天雷勾地火，可朱鈺一臉平靜，猶如老僧入定。
“別想了。”朱鈺定了定神，轉頭往屋內走去，“野狗發瘋罷了。”
周良野回到江城機場，陳凱開車送他去美林匯。
陳凱透過後視鏡看一眼渾身殺氣的男人。周良野的手機一直在響，但他沒有接。陳凱目光中透出些許關切：“周哥，你還好吧？”陳凱能感覺到周良野這幾天的反常。前不久他一聲不吭跑去泰國，沒帶任何人，然後又不聲不響回來。
周良野望著窗外，沒有說話。得知她去了泰國，他便立刻動身趕往。不是非去不可，但他想去。她住的別墅地理位置太刁鉆，恰逢大雨天，周圍沒一輛車。他最終找到輛摩托車開過去，雨天路滑，摩托車又太破，他在路上摔了一跤，光榮掛彩。他掃一眼手臂上胡亂纏繞的繃帶，眼底滲出煩躁。
“朱鈺以前，是什麽樣子。”他問陳凱。
“是說高中時嗎？”陳凱怔了怔，“我不太記得了……不過好像她經常來看你打籃球，跟一群女生一起。”
“這你都記得？”
“畢竟是十三中姐妹花嘛。”陳凱頓了頓，“周哥，你沒有印象嗎？”
周良野沒說話。他確實沒有印象。對於那時的他而言，她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。高高在上，白成一道光，和汙泥中的他完全不一樣。他不常關註她。人不會關註太遙遠的事物。
轉眼間回到美林匯。偌大的房子裏死寂彌漫，同樣彌漫著的，還有一縷淺淡的茉莉花香。是她的味道。
他閉上眼靜靜呼吸。但很快，茉莉花味便消失不見了。他開始煩躁，點燃一支煙，坐至玻璃幕墻前的羅漢床上。他的視線順勢落在茶幾上，一株君子蘭正健康/生長著。這君子蘭是他問物業要來的。換了個盆，還能生長，不算太嬌氣。
他起身，給水壺裝水，然後耐下心來澆花。
婚後他隱約覺察到她心意。怎麽會覺察不到呢。她給他泡茶，給他蓋被子，來工地上找他，看他受傷哭唧唧，偶爾他折騰得狠了，她也只是嬌滴滴喊他阿野。
但，因為他的心是臟的，自然便覺得她那份心意之下，潛藏著別的心思。
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。她不理解他藏匿於黑暗中的汙濁骯臟，正如他不理解她跌入汙泥卻依然純凈的心。
放下水壺，他低頭摸了摸碧綠葉片。葉片尖端墜著的水珠像極了凝在她眼角的晶瑩淚珠。
過往在腦海中不斷回閃。那一雙清澈的帶著光的眼睛總望著他，喝醉後還絮絮叨叨地說喜歡……一點一滴，都是真情。
他望著窗外蒼涼夜色狠吸一口煙。近來他吸得太多，氣管連著肺部都抽痛起來。
沒有人再給他泡茶，給他蓋被子了。
他把他的大兔子弄丟了。
朱鈺遠在泰國，但頻繁督促國內律師，要他軟硬兼施，用盡各種辦法讓周良野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。
拜佛的時候她也向佛祖祈禱，保佑周良野快點簽字。異國佛祖施予慈悲，很快律師便將周良野回覆的郵件轉給她看。周良野重新起草了份離婚協議書，把送她的翡翠項鏈，玉鐲，家中各種珠寶，古董家具，還有美林匯豪宅都分給了她。
朱鈺心煩意亂。這狗男人倒是很會為難她。
休假結束，朱鈺和蘇意琦踏上回國旅程。回國之前，蘇意琦終於鼓起勇氣把懷孕的事告知了謝景深。謝景深表現得很冷靜，說會來機場接她，其他的到時再說。
於江城機場降落，兩人找到行李出來，很快便看到了謝景深。謝景深正在打電話，微蹙的眉宇透露出心中忐忑。
“景深！”蘇意琦叫喊了一聲。謝景深向她望過來，微微一怔。他收起電話，然後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。
蘇意琦奔過去，兩人緊緊相擁。朱鈺在邊上靜靜看了一會兒，然後拖著行李悄悄離開。
之後朱鈺開始正常上班。她在公司邊上租了個小房子住。她不再擁有司機，但沒花多少時間在通勤上。空閑時她就去蘇意琦家串門，生活便利，也沒多麽孤獨。
離婚的事扯皮了一段時間。周良野十分堅持，如果她要離婚，就必須將珠寶和大房子收下。她終是懶得拉扯，在他起草的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。之後的某一天，他們一起去民政局領了離婚證。這回周良野表現得很平靜，他問她什麽時候去辦房屋過戶手續，朱鈺說最近沒空。周良野沒再說話。
臨別之前，她看向他無名指上的戒指：“那個戒指，還戴著做什麽。”
“礙著你了。”他問。
朱鈺垂眸，過了會兒輕聲道：“看著礙眼。”
周良野摘下戒指隨手一扔。朱鈺看也不看，平靜地跟他道別。
兩人離婚的消息傳得很快。外界說什麽的都有，創一代新貴和豪門沒落千金婚姻破裂，提供不少故事素材。不少人說朱大小姐婚後不改傲慢脾氣，使勁的作終於把完美丈夫作沒了。總結下來就是，有些人活該吃苦，哪怕偶爾走運一次，最終還是要吃苦的。公司裏還算平靜，沒有多少人議論朱鈺。據說莊惜藍私下裏開了個會，要中高層嚴肅對待公司裏的流言蜚語。
朱遠航和莊美華輪番打電話問朱鈺離婚原由，生怕晚年生活得不到保障。朱鈺偶爾會接，敷衍幾句完事。生活起伏，鍛煉出她強大心臟。唯一讓她感到無措的，便是彭奶奶。結婚消息終是傳到老人耳裏。
“阿鈺，為什麽非要離婚呢？”彭奶奶打來電話，聲音聽起來哀傷不已。
彼時朱鈺正在工作。她離開工位走進無人的樓道，小聲說話：“奶奶，我們不合適。您放心，我有空就會來看您。”
“怎麽不合適了？阿野哪裏做的不好，你告訴奶奶，奶奶讓他改。”彭奶奶的聲音很是急迫，“一定改。”
“奶奶……”朱鈺叫了一聲便說不下去了，忽而有眼淚在眼眶中彌漫。她用力擦掉眼淚，抿一抿唇道：“是我的問題。周良野很好，他會找到更合適的人的。”
“阿鈺……”
“奶奶對不起。”朱鈺掛了電話。
她想他們一開始就不合適，她不該強湊到他身邊。但是，她不後悔，一場婚姻一場夢，夢裏她快樂過，夢醒後，她便要大步向前。不再回頭。
她平覆下心情，回歸工作崗位。下班時她收到蘇意琦的邀請，於是坐地鐵去蘇意琦的小公寓。
兩人邊吃飯邊聊。蘇意琦說她跟謝景深去見了他家父母。“我們當時也是在吃飯。起初謝家二老態度可強硬了，我都吃不下去。”蘇意琦頓了頓，“然後重頭戲就來了，景深當場跪了下去，說非我不娶。謝家二老第一次見兒子這樣，當場被嚇傻了。我感覺我確實該退出娛樂圈了，景深的演技都比我好。”
朱鈺忍不住微笑：“必要時候，男人的演技確實不差。”她沈默片刻，又問：“那你們的事就這樣定下了？”
“謝家勉強同意了我們的事。”蘇意琦露出幸福笑容，“我們要準備婚禮啦！朱朱，你要來當我伴娘啊。”
朱鈺定了定神：“可以是可以，但我有個要求。”
“我知道。不讓周良野來是吧？”蘇意琦心領神會，“這肯定沒問題！”
轉眼間，春季大拍便開始了。朱鈺依然是主持書畫和玉石專場。第一天書畫專場，周良野坐在前排，舉牌拍下三幅千萬級別的畫。
拍賣結束，同事們都坐不住了，趕來聚在朱鈺身邊。
“朱鈺，這是什麽情況。你前夫對你餘情未了？”馮婉忍不住問。
顧雪黃琴，還有其他同事都一臉好奇地看著朱鈺。朱鈺從未透露過離婚原因，公司又不讓到處傳八卦，他們都快好奇死了。
“不知道他在幹什麽。”朱鈺淡淡說話。她確實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，說著不要後悔但卻專程跑來在她眼前晃悠。
“我感覺他是沖你來的。要不你去關心關心他。”馮婉說，“主要是，我覺得他現在是在沖動消費，這樣不是很好。”
“有錢就是容易沖動。”朱鈺面色平靜，“沒錢時自然就不會沖動了。”
馮婉啞口無言。
這天朱鈺去悅竹沒見到周良野。周良野倒是幹凈利落，拍完東西就走，沒跟她有過多接觸。
等到玉石專場開場，周良野又過來了。他坐在前排，神情淡然地舉牌，帶有壓迫力的視線在她身上逡巡。她的視線淡淡自他身上劃過，臉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。
這天，周良野拍下五樣價值連城的首飾。拍賣結束後不止公司同事，就連競買人們也紛紛開始議論，周老板真是闊綽，這樣捧前妻的場。
朱鈺收到董柯羽發來的消息，他讓她勸周良野不要發瘋。現金流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說就是生命線。繼續這麽玩，他的資金鏈會出大問題。
其他同事前往悅竹，而朱鈺跟隨周良野去地下車庫。
“周老板，我覺得你花錢應當克制些。”站在他車邊，她開口說話。
“只有我太太可以管我。”他轉頭看她，目光幽深，“你是我太太嗎。”
朱鈺攥了攥拳頭，沈默著看他坐進車裏。駕駛座上的陳凱向她投來擔憂視線。
“作為拍賣公司員工，我有義務告誡客戶不要沈迷拍賣。”朱鈺語氣十分客氣，“客戶傾家蕩產，對公司聲譽沒有好處。”
“每個客戶你都會去告誡嗎？”周良野點燃一支煙。
“不是。”
他靜默片刻，透過車窗看站在外面的她：“如果我傾家蕩產你會高興嗎。”
她錯愕睜大雙眼，一臉不可置信。“不會！”她忍不住擡高音量，“周良野你別鬧了！”
他咬著煙，神情淡漠一如既往。苦澀煙霧彌漫開，她透過煙霧看他的臉，只覺他臉上隱約多了幾分頹靡氣息。“什麽時候去辦過戶手續。”他問。
“我不去。”朱鈺搖搖頭，“物業費那麽高，你自己住著吧。”
“我給你交物業。”
“也不是物業的問題。”她閉了閉眼睛，有些無力，“我單純不喜歡那個地方。”
周良野偏過頭來看她，而她平靜地直視他的眼睛。“拍賣會，我很喜歡。”半晌後，他開口說話，“我會常來。”
說完他讓陳凱開車，於是滿是泥點子的大G駛出朱鈺視野。
朱鈺怔在原地，好半天沒動。他像是在跟她較勁。
她以為跑了趟泰國後他情緒就穩定了，現在她明白她是想多了。他還是瘋的，就是瘋得比較隱蔽。
但沒關系，他影響不到她。
春拍順利結束。朱鈺成績斐然，在外知名度持續走高，她被提拔為藝術品部門書畫及玉石品類主管。日常事務她交給同事去做，而她的工作重心，則在拍賣和維護客戶上。新客戶總監上任後，朱鈺和黃琴，還有整個客戶部的聯系日趨緊密。
過去，朱鈺只通過家庭關系接觸豪門貴客。而現在，她通過工作認識了不少老錢和新貴。手裏的大客戶名單越來越長，也越來越詳實。她像是一棵正在蓬勃生長的樹。寒冬過去，屬於她的春季終於來臨。
顧雪也升職了，成為人事專員。與拍賣會有關的事務，主要由她來統籌，場地，預算，拍品畫冊印刷……她經常與朱鈺對接，並且開始帶實習生。一天晚上，朱鈺和顧雪相約烤肉店，慶祝她們的升職。
“小鈺姐，現在怎麽樣，離婚後是不是很自由？”顧雪一邊翻著鐵板上的烤肉，一邊問話。
“還行吧。”朱鈺笑笑。
“還是你灑脫。”顧雪忍不住感慨出聲，“馮總監那天明明撞見丈夫和小三在一起，後來卻裝得跟沒事人一樣。哎，也不知這麽裝有什意思。”
“小雪，你不知道。有些人呢，特別註重體面。”朱鈺凝望著顧雪，清澈眼眸中泛著淺淡笑意，“體面是一類人的衣服，他們無法將它脫掉。”
“可……脫掉也沒什麽啊？”顧雪一臉費解。
“是啊，脫掉也沒什麽。”朱鈺點點頭，夾了塊烤肉到自己碗裏。
她把蘸了醬的烤肉送入口中，忽聽顧雪發出輕呼：“小鈺姐，快看！”
她循聲擡頭，就見窗外，馮婉挽著一個面生的年輕男人有說有笑走過。馮婉渾然不覺朱鈺和顧雪的視線，盡情沈溺在美好溫馨的氣氛中。她伸手撥了一下發絲，手腕上手鏈輕輕晃動，折射出絢麗冷光。這條手鏈是她丈夫送給她的，她之前在公司炫耀過。
顧雪懵了好一會兒，才呢喃著說話：“原來馮總監也挺瀟灑的。”
“是呢。”朱鈺笑笑，繼續吃烤肉。
之後朱鈺又主持了一場小型拍賣會。周良野沒有到場。趕在他傾家蕩產前，白家出了件大事。
白文柏生了一場大病。輾轉病榻的他決定退出商界，手中股票盡數轉至白牧歌手裏。白家上下一片動蕩。有人急著分家，有人急著兜售柏盛股票，也有人急著奪權，股價開始跳水。周良野四處走動，聯合各個股東。
股東大會反覆召開，白牧歌終是成了柏盛集團的新任董事長。白牧歌固然年輕，但她身後有周良野為她保駕護航。白文柏退位引發的風波逐漸平息，而在這場紛亂之中，周良野也成為了具有強大影響力的柏盛股東，他的專業能力和行業影響力不容小覷，柏盛地產集團不少在建項目由他監管。白文柏幹兒子這個稱呼被更多人熟知。
從京市到江城，他手中握有的項目與日俱增。錢流向不缺錢的人，對於如今的周良野而言，7000萬的翡翠項鏈和美林匯的豪宅確實不算什麽。
朱鈺默默旁觀著白家的硝煙，目睹著她前夫沈默無聲又聲勢浩大的崛起。如今他已經徹底踏入上流圈層，小魚小蝦，再不可能撼動他分毫。
這註定是個多事之春。朱遠航忽然病危，住進重癥監護室沒過多久便停止了呼吸。
這一刻的來臨朱鈺並不感到意外。朱鎮宇去山區受苦，而她又離了婚，朱遠航憂慮不已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。
雖說斷絕了關系，但身為子女的義務，朱鈺還是要負擔。朱遠航最後那陣子的醫藥費，朱鈺也有承擔部分。之所以沒有承擔全部，是因為陳凱總會在她趕到之前搶先付賬。陳凱說他這是幫遠在山區的朱鎮宇付賬，朱鈺也不好說什麽。人死如燈滅，接著便是要舉行葬禮。
朱鎮宇告訴朱鈺，他會回江城參加葬禮，周良野也要來。朱鈺沒說什麽，主要是說了也沒用。
葬禮如期舉行。當天朱鈺穿著黑色衣服，和莊美華，朱鎮宇一起，站在殯儀館門口迎接賓客。
館內哀樂陣陣，前來吊唁的賓客面色沈痛。這些賓客大多來自江城上流圈層。他們在朱家最困難的時候都不曾施予援手，這個時候倒是演得十分逼真。朱鈺時常覺得人生像是一臺荒謬的舞臺劇。蘇意琦演技不好，可能是因為她活得太真實。
朱鈺回神擡眸，看到周良野西裝革履，咬一支煙，與來往賓客握手詳談。他將每一位客人安置，游刃有餘地維持著葬禮秩序。這本是朱鎮宇要做的事，但他讓周良野做了。
朱鈺轉頭看一眼不發一言的朱鎮宇。去山區待了幾月，他瘦了，也黑了，整個人安靜內斂了不少。目前他是單身。房子被周良野收走後，菁菁便跟他分手了。
她聽到周圍響起竊竊私語。
“周老板辦事挺周到，離了婚還這樣為前妻家事操心。”
“是好男人啊……”
“這樣的男人離婚了也搶手，我要是有女兒我就找他當女婿。”
“好了，別在別人葬禮上這樣講……”
“你這說的，好多人就是為了跟周老板搭上關系才來的……”
朱鈺定了定神，望向被人群簇擁的周良野。他身姿高大，神情淡漠，眉眼間蘊含強大壓迫力。無論在哪裏，他都能成為焦點。
而他也如願成為主宰朱家命運的神明。
周野狗碰到的問題：如何在尊重老婆的前提下追回老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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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良野說完便轉身，高大身影步入雨夜。
“周良野！”朱鈺沖著他背影喊。他的腳步停住了。
“記得簽字！”她又接著喊。
他沒有回答，轉瞬間自她視野中消失。朱鈺關上門，一切喧囂隔絕於屋外。蘇意琦怯怯地望她：“朱朱，我對不起你。”
“你做了什麽壞事？”
“就……之前我把我們在別墅玩的照片發朋友圈，然後周良野就來私聊我，問我哪兒找的別墅，我就把中介電話給他了。”蘇意琦支吾著說話，“他大概是順藤摸瓜找過來的。”
朱鈺倒是不意外，一臉平靜地望著蘇意琦：“我看你就是想他來，看熱鬧不嫌事大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蘇意琦有些不死心，“你們真就斷了啊？”
“嗯。”朱鈺點頭，“我已經不喜歡他了。”她像是做了一場漫長坎坷的夢，而現在，她終於夢醒。
“可他好像是喜歡你的。”蘇意琦說，“都要離婚了，他還千裏迢迢跑來親你一頓。”蘇意琦悄悄打量朱鈺。剛才的吻堪稱天雷勾地火，可朱鈺一臉平靜，猶如老僧入定。
“別想了。”朱鈺定了定神，轉頭往屋內走去，“野狗發瘋罷了。”
周良野回到江城機場，陳凱開車送他去美林匯。
陳凱透過後視鏡看一眼渾身殺氣的男人。周良野的手機一直在響，但他沒有接。陳凱目光中透出些許關切：“周哥，你還好吧？”陳凱能感覺到周良野這幾天的反常。前不久他一聲不吭跑去泰國，沒帶任何人，然後又不聲不響回來。
周良野望著窗外，沒有說話。得知她去了泰國，他便立刻動身趕往。不是非去不可，但他想去。她住的別墅地理位置太刁鉆，恰逢大雨天，周圍沒一輛車。他最終找到輛摩托車開過去，雨天路滑，摩托車又太破，他在路上摔了一跤，光榮掛彩。他掃一眼手臂上胡亂纏繞的繃帶，眼底滲出煩躁。
“朱鈺以前，是什麽樣子。”他問陳凱。
“是說高中時嗎？”陳凱怔了怔，“我不太記得了……不過好像她經常來看你打籃球，跟一群女生一起。”
“這你都記得？”
“畢竟是十三中姐妹花嘛。”陳凱頓了頓，“周哥，你沒有印象嗎？”
周良野沒說話。他確實沒有印象。對於那時的他而言，她完全就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。高高在上，白成一道光，和汙泥中的他完全不一樣。他不常關註她。人不會關註太遙遠的事物。
轉眼間回到美林匯。偌大的房子裏死寂彌漫，同樣彌漫著的，還有一縷淺淡的茉莉花香。是她的味道。
他閉上眼靜靜呼吸。但很快，茉莉花味便消失不見了。他開始煩躁，點燃一支煙，坐至玻璃幕墻前的羅漢床上。他的視線順勢落在茶幾上，一株君子蘭正健康/生長著。這君子蘭是他問物業要來的。換了個盆，還能生長，不算太嬌氣。
他起身，給水壺裝水，然後耐下心來澆花。
婚後他隱約覺察到她心意。怎麽會覺察不到呢。她給他泡茶，給他蓋被子，來工地上找他，看他受傷哭唧唧，偶爾他折騰得狠了，她也只是嬌滴滴喊他阿野。
但，因為他的心是臟的，自然便覺得她那份心意之下，潛藏著別的心思。
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。她不理解他藏匿於黑暗中的汙濁骯臟，正如他不理解她跌入汙泥卻依然純凈的心。
放下水壺，他低頭摸了摸碧綠葉片。葉片尖端墜著的水珠像極了凝在她眼角的晶瑩淚珠。
過往在腦海中不斷回閃。那一雙清澈的帶著光的眼睛總望著他，喝醉後還絮絮叨叨地說喜歡……一點一滴，都是真情。
他望著窗外蒼涼夜色狠吸一口煙。近來他吸得太多，氣管連著肺部都抽痛起來。
沒有人再給他泡茶，給他蓋被子了。
他把他的大兔子弄丟了。
朱鈺遠在泰國，但頻繁督促國內律師，要他軟硬兼施，用盡各種辦法讓周良野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。
拜佛的時候她也向佛祖祈禱，保佑周良野快點簽字。異國佛祖施予慈悲，很快律師便將周良野回覆的郵件轉給她看。周良野重新起草了份離婚協議書，把送她的翡翠項鏈，玉鐲，家中各種珠寶，古董家具，還有美林匯豪宅都分給了她。
朱鈺心煩意亂。這狗男人倒是很會為難她。
休假結束，朱鈺和蘇意琦踏上回國旅程。回國之前，蘇意琦終於鼓起勇氣把懷孕的事告知了謝景深。謝景深表現得很冷靜，說會來機場接她，其他的到時再說。
於江城機場降落，兩人找到行李出來，很快便看到了謝景深。謝景深正在打電話，微蹙的眉宇透露出心中忐忑。
“景深！”蘇意琦叫喊了一聲。謝景深向她望過來，微微一怔。他收起電話，然後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。
蘇意琦奔過去，兩人緊緊相擁。朱鈺在邊上靜靜看了一會兒，然後拖著行李悄悄離開。
之後朱鈺開始正常上班。她在公司邊上租了個小房子住。她不再擁有司機，但沒花多少時間在通勤上。空閑時她就去蘇意琦家串門，生活便利，也沒多麽孤獨。
離婚的事扯皮了一段時間。周良野十分堅持，如果她要離婚，就必須將珠寶和大房子收下。她終是懶得拉扯，在他起草的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。之後的某一天，他們一起去民政局領了離婚證。這回周良野表現得很平靜，他問她什麽時候去辦房屋過戶手續，朱鈺說最近沒空。周良野沒再說話。
臨別之前，她看向他無名指上的戒指：“那個戒指，還戴著做什麽。”
“礙著你了。”他問。
朱鈺垂眸，過了會兒輕聲道：“看著礙眼。”
周良野摘下戒指隨手一扔。朱鈺看也不看，平靜地跟他道別。
兩人離婚的消息傳得很快。外界說什麽的都有，創一代新貴和豪門沒落千金婚姻破裂，提供不少故事素材。不少人說朱大小姐婚後不改傲慢脾氣，使勁的作終於把完美丈夫作沒了。總結下來就是，有些人活該吃苦，哪怕偶爾走運一次，最終還是要吃苦的。公司裏還算平靜，沒有多少人議論朱鈺。據說莊惜藍私下裏開了個會，要中高層嚴肅對待公司裏的流言蜚語。
朱遠航和莊美華輪番打電話問朱鈺離婚原由，生怕晚年生活得不到保障。朱鈺偶爾會接，敷衍幾句完事。生活起伏，鍛煉出她強大心臟。唯一讓她感到無措的，便是彭奶奶。結婚消息終是傳到老人耳裏。
“阿鈺，為什麽非要離婚呢？”彭奶奶打來電話，聲音聽起來哀傷不已。
彼時朱鈺正在工作。她離開工位走進無人的樓道，小聲說話：“奶奶，我們不合適。您放心，我有空就會來看您。”
“怎麽不合適了？阿野哪裏做的不好，你告訴奶奶，奶奶讓他改。”彭奶奶的聲音很是急迫，“一定改。”
“奶奶……”朱鈺叫了一聲便說不下去了，忽而有眼淚在眼眶中彌漫。她用力擦掉眼淚，抿一抿唇道：“是我的問題。周良野很好，他會找到更合適的人的。”
“阿鈺……”
“奶奶對不起。”朱鈺掛了電話。
她想他們一開始就不合適，她不該強湊到他身邊。但是，她不後悔，一場婚姻一場夢，夢裏她快樂過，夢醒後，她便要大步向前。不再回頭。
她平覆下心情，回歸工作崗位。下班時她收到蘇意琦的邀請，於是坐地鐵去蘇意琦的小公寓。
兩人邊吃飯邊聊。蘇意琦說她跟謝景深去見了他家父母。“我們當時也是在吃飯。起初謝家二老態度可強硬了，我都吃不下去。”蘇意琦頓了頓，“然後重頭戲就來了，景深當場跪了下去，說非我不娶。謝家二老第一次見兒子這樣，當場被嚇傻了。我感覺我確實該退出娛樂圈了，景深的演技都比我好。”
朱鈺忍不住微笑：“必要時候，男人的演技確實不差。”她沈默片刻，又問：“那你們的事就這樣定下了？”
“謝家勉強同意了我們的事。”蘇意琦露出幸福笑容，“我們要準備婚禮啦！朱朱，你要來當我伴娘啊。”
朱鈺定了定神：“可以是可以，但我有個要求。”
“我知道。不讓周良野來是吧？”蘇意琦心領神會，“這肯定沒問題！”
轉眼間，春季大拍便開始了。朱鈺依然是主持書畫和玉石專場。第一天書畫專場，周良野坐在前排，舉牌拍下三幅千萬級別的畫。
拍賣結束，同事們都坐不住了，趕來聚在朱鈺身邊。
“朱鈺，這是什麽情況。你前夫對你餘情未了？”馮婉忍不住問。
顧雪黃琴，還有其他同事都一臉好奇地看著朱鈺。朱鈺從未透露過離婚原因，公司又不讓到處傳八卦，他們都快好奇死了。
“不知道他在幹什麽。”朱鈺淡淡說話。她確實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，說著不要後悔但卻專程跑來在她眼前晃悠。
“我感覺他是沖你來的。要不你去關心關心他。”馮婉說，“主要是，我覺得他現在是在沖動消費，這樣不是很好。”
“有錢就是容易沖動。”朱鈺面色平靜，“沒錢時自然就不會沖動了。”
馮婉啞口無言。
這天朱鈺去悅竹沒見到周良野。周良野倒是幹凈利落，拍完東西就走，沒跟她有過多接觸。
等到玉石專場開場，周良野又過來了。他坐在前排，神情淡然地舉牌，帶有壓迫力的視線在她身上逡巡。她的視線淡淡自他身上劃過，臉上神情沒有絲毫變化。
這天，周良野拍下五樣價值連城的首飾。拍賣結束後不止公司同事，就連競買人們也紛紛開始議論，周老板真是闊綽，這樣捧前妻的場。
朱鈺收到董柯羽發來的消息，他讓她勸周良野不要發瘋。現金流對於做生意的人來說就是生命線。繼續這麽玩，他的資金鏈會出大問題。
其他同事前往悅竹，而朱鈺跟隨周良野去地下車庫。
“周老板，我覺得你花錢應當克制些。”站在他車邊，她開口說話。
“只有我太太可以管我。”他轉頭看她，目光幽深，“你是我太太嗎。”
朱鈺攥了攥拳頭，沈默著看他坐進車裏。駕駛座上的陳凱向她投來擔憂視線。
“作為拍賣公司員工，我有義務告誡客戶不要沈迷拍賣。”朱鈺語氣十分客氣，“客戶傾家蕩產，對公司聲譽沒有好處。”
“每個客戶你都會去告誡嗎？”周良野點燃一支煙。
“不是。”
他靜默片刻，透過車窗看站在外面的她：“如果我傾家蕩產你會高興嗎。”
她錯愕睜大雙眼，一臉不可置信。“不會！”她忍不住擡高音量，“周良野你別鬧了！”
他咬著煙，神情淡漠一如既往。苦澀煙霧彌漫開，她透過煙霧看他的臉，只覺他臉上隱約多了幾分頹靡氣息。“什麽時候去辦過戶手續。”他問。
“我不去。”朱鈺搖搖頭，“物業費那麽高，你自己住著吧。”
“我給你交物業。”
“也不是物業的問題。”她閉了閉眼睛，有些無力，“我單純不喜歡那個地方。”
周良野偏過頭來看她，而她平靜地直視他的眼睛。“拍賣會，我很喜歡。”半晌後，他開口說話，“我會常來。”
說完他讓陳凱開車，於是滿是泥點子的大G駛出朱鈺視野。
朱鈺怔在原地，好半天沒動。他像是在跟她較勁。
她以為跑了趟泰國後他情緒就穩定了，現在她明白她是想多了。他還是瘋的，就是瘋得比較隱蔽。
但沒關系，他影響不到她。
春拍順利結束。朱鈺成績斐然，在外知名度持續走高，她被提拔為藝術品部門書畫及玉石品類主管。日常事務她交給同事去做，而她的工作重心，則在拍賣和維護客戶上。新客戶總監上任後，朱鈺和黃琴，還有整個客戶部的聯系日趨緊密。
過去，朱鈺只通過家庭關系接觸豪門貴客。而現在，她通過工作認識了不少老錢和新貴。手裏的大客戶名單越來越長，也越來越詳實。她像是一棵正在蓬勃生長的樹。寒冬過去，屬於她的春季終於來臨。
顧雪也升職了，成為人事專員。與拍賣會有關的事務，主要由她來統籌，場地，預算，拍品畫冊印刷……她經常與朱鈺對接，並且開始帶實習生。一天晚上，朱鈺和顧雪相約烤肉店，慶祝她們的升職。
“小鈺姐，現在怎麽樣，離婚後是不是很自由？”顧雪一邊翻著鐵板上的烤肉，一邊問話。
“還行吧。”朱鈺笑笑。
“還是你灑脫。”顧雪忍不住感慨出聲，“馮總監那天明明撞見丈夫和小三在一起，後來卻裝得跟沒事人一樣。哎，也不知這麽裝有什意思。”
“小雪，你不知道。有些人呢，特別註重體面。”朱鈺凝望著顧雪，清澈眼眸中泛著淺淡笑意，“體面是一類人的衣服，他們無法將它脫掉。”
“可……脫掉也沒什麽啊？”顧雪一臉費解。
“是啊，脫掉也沒什麽。”朱鈺點點頭，夾了塊烤肉到自己碗裏。
她把蘸了醬的烤肉送入口中，忽聽顧雪發出輕呼：“小鈺姐，快看！”
她循聲擡頭，就見窗外，馮婉挽著一個面生的年輕男人有說有笑走過。馮婉渾然不覺朱鈺和顧雪的視線，盡情沈溺在美好溫馨的氣氛中。她伸手撥了一下發絲，手腕上手鏈輕輕晃動，折射出絢麗冷光。這條手鏈是她丈夫送給她的，她之前在公司炫耀過。
顧雪懵了好一會兒，才呢喃著說話：“原來馮總監也挺瀟灑的。”
“是呢。”朱鈺笑笑，繼續吃烤肉。
之後朱鈺又主持了一場小型拍賣會。周良野沒有到場。趕在他傾家蕩產前，白家出了件大事。
白文柏生了一場大病。輾轉病榻的他決定退出商界，手中股票盡數轉至白牧歌手裏。白家上下一片動蕩。有人急著分家，有人急著兜售柏盛股票，也有人急著奪權，股價開始跳水。周良野四處走動，聯合各個股東。
股東大會反覆召開，白牧歌終是成了柏盛集團的新任董事長。白牧歌固然年輕，但她身後有周良野為她保駕護航。白文柏退位引發的風波逐漸平息，而在這場紛亂之中，周良野也成為了具有強大影響力的柏盛股東，他的專業能力和行業影響力不容小覷，柏盛地產集團不少在建項目由他監管。白文柏幹兒子這個稱呼被更多人熟知。
從京市到江城，他手中握有的項目與日俱增。錢流向不缺錢的人，對於如今的周良野而言，7000萬的翡翠項鏈和美林匯的豪宅確實不算什麽。
朱鈺默默旁觀著白家的硝煙，目睹著她前夫沈默無聲又聲勢浩大的崛起。如今他已經徹底踏入上流圈層，小魚小蝦，再不可能撼動他分毫。
這註定是個多事之春。朱遠航忽然病危，住進重癥監護室沒過多久便停止了呼吸。
這一刻的來臨朱鈺並不感到意外。朱鎮宇去山區受苦，而她又離了婚，朱遠航憂慮不已，身體一日不如一日。
雖說斷絕了關系，但身為子女的義務，朱鈺還是要負擔。朱遠航最後那陣子的醫藥費，朱鈺也有承擔部分。之所以沒有承擔全部，是因為陳凱總會在她趕到之前搶先付賬。陳凱說他這是幫遠在山區的朱鎮宇付賬，朱鈺也不好說什麽。人死如燈滅，接著便是要舉行葬禮。
朱鎮宇告訴朱鈺，他會回江城參加葬禮，周良野也要來。朱鈺沒說什麽，主要是說了也沒用。
葬禮如期舉行。當天朱鈺穿著黑色衣服，和莊美華，朱鎮宇一起，站在殯儀館門口迎接賓客。
館內哀樂陣陣，前來吊唁的賓客面色沈痛。這些賓客大多來自江城上流圈層。他們在朱家最困難的時候都不曾施予援手，這個時候倒是演得十分逼真。朱鈺時常覺得人生像是一臺荒謬的舞臺劇。蘇意琦演技不好，可能是因為她活得太真實。
朱鈺回神擡眸，看到周良野西裝革履，咬一支煙，與來往賓客握手詳談。他將每一位客人安置，游刃有餘地維持著葬禮秩序。這本是朱鎮宇要做的事，但他讓周良野做了。
朱鈺轉頭看一眼不發一言的朱鎮宇。去山區待了幾月，他瘦了，也黑了，整個人安靜內斂了不少。目前他是單身。房子被周良野收走後，菁菁便跟他分手了。
她聽到周圍響起竊竊私語。
“周老板辦事挺周到，離了婚還這樣為前妻家事操心。”
“是好男人啊……”
“這樣的男人離婚了也搶手，我要是有女兒我就找他當女婿。”
“好了，別在別人葬禮上這樣講……”
“你這說的，好多人就是為了跟周老板搭上關系才來的……”
朱鈺定了定神，望向被人群簇擁的周良野。他身姿高大，神情淡漠，眉眼間蘊含強大壓迫力。無論在哪裏，他都能成為焦點。
而他也如願成為主宰朱家命運的神明。
周野狗碰到的問題：如何在尊重老婆的前提下追回老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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